大学生"沦落"救助站的背后
作者:网络 来源:网络 日期:2017-12-28 浏览

  制造业发达的东莞市被称为“世界工厂”近期这里却出现大学生因求职难而走进救助站的情况记者赶赴当地调查———

  “在落难的时候能够得到政府的帮助,对我来说只有感激,没有什么心理落差。说句难听的话,你自己已经跟乞丐差不多了,不来救助站,要不就上街去要饭。”8月25日上午,面对记者的提问,28岁的汪飞(化名)表现得很平静。据汪飞自己说,他1998年毕业于江西一所工艺美术学院,因为来东莞寻友未果,再加之求职无门,在花光身上所带的钱后,无奈之下求助于警察,被送到了位于东莞市松山湖大道同沙段的市属救助站。

  汪飞是8月22日中午11时50分到达东莞市救助站的,被安排在B区202室3床住宿。8月中旬,香港和广东一些媒体曝出“今年以来,东莞市救助站已接收求助的大学生有300多个,近两个月来救助站每月平均接收求助的大学生竟多达60名”的新闻,一时舆论哗然。纵使“天之骄子”的光环早已远离当代大学生,但“沦落”到救助站,与那些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为伍,多少还是让人有些愕然。真的有那么多大学生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吗?他们走进救助站的主要原因是什么?这一现象是东莞特有还是别的城市同样存在?它所折射出来的又到底是什么问题?

  现场探访

  求助者:最大愿望是得到车票赶快回家

  经过前一天下午与当地民政局主管部门的交涉并获准采访之后,8月25日上午9时,记者走进了东莞市救助站。这里位于东莞市东城区同沙古村以南,环境很优美,生活区内还有一系列配套设施———食堂、医疗室和球场。

  在救助站副站长袁伟华的带领下,记者来到受助人员的生活区。这是一个四面相连呈圆弧状的大楼,中间有空地、树木,还有一个篮球场。据袁副站长介绍,现在居住在救助站里的受助人员大约有80多个,以成年男性居多,他们住在B区。

  在B区3楼的活动室,记者见到了汪飞。在一群光着膀子下象棋、看电视的受助人员中间,这个戴着眼镜、身穿条纹衬衣的年轻人很是显眼。据汪飞介绍,他跟父母赌气离家出走,本来想到东莞来找一个朋友,然后在这里找一份工作。但他事先没有和朋友联系,结果到的时候朋友已经不在这里了。他也尝试想找份工作,但一直也没有找到。身上的钱花光了,只好找警察,于是就被送到了这里。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进救助站。

  “如果别人问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跟家里人还是会说实话,但跟朋友讲肯定会掩饰。”刚刚还对记者说“没有心理落差”,但很快汪飞又坦承,这的确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说,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得到救助站买的车票赶快回家。在救助站里,除了汪飞,记者再没有见到别的大学生。

  袁伟华告诉记者,这里来去自由,“天天都有人走。”据他介绍,媒体前段时间热炒的救助站里的几个大学生,最后一个走的应该是在23日。

  职场求解

  号称“世界工厂”的东莞青睐什么样的求职者

  无论怎样,确实有大学生到救助站求助,而这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找不到工作”。在号称“世界工厂”的东莞,为什么这些拥有大学文凭的年轻人竟找不到一份工作?

  ■主动应对变化的大学生找工作并不难

  8月26日上午10点,东莞市智通人才市场莞城总部。尽管天上下着大雨,但仍然阻挡不住前来找工作的人流。这是东莞最大的人才市场,据市场品牌关系部品牌专员薛香介绍,这里每周三、六、日都会举行招聘会,至少有4000家企业和5万名应聘者前来。

  25岁的张世华是陕西人,2003年毕业于西安电子学院,学的电子专业,来东莞3年,现在一家工厂做技术工作。“刚到东莞的时候,20多天没有找到工作,压力也很大。一天租房差不多要100元,还要吃饭、坐车。我们这个专业当时好多厂都不要,要想专业对口根本找不到,后来还是自己主动改的,靠自学掌握了一门技术,才得以安身立命。“时间久了也想挪个地儿,同时提高点薪水。”他现在的月薪在3000元左右,希望能够再涨三四百元。

  给记者印象很深的一点是,已经身为技术骨干的他,对自己的专业有很清醒的认识:“东莞这个地方做这行的已经快饱和了,上海、江苏那边还有市场,将来有可能考虑去那边发展。”

  薛香认为,这个大学生很具有典型性:能主动应对变化、沉得住气、有危机感并且对市场前景有清晰的判断。“像这种大学生在人才市场其实是很容易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的。”

  ■老板招聘时不看你读了几年书,而是看你能做什么

  智通人才市场开发部人才开发主任谢南群告诉记者,外地大学生来东莞找工作,第一个障碍是方言,还有就是心态。“你到底能不能从基层做起?其实完全可以这么想:在学校你是花钱学本事,参加工作是拿工资学本事。想马上就赚回来,一开始就要求高薪是不现实的。”他认为,现在许多大学生在校时并没有危机感,而学校教学内容的更新又远远落后于就业市场的需要。“东莞还有其特殊性,就是人才的需求是两头尖,缺一线工人和高端管理,一些冷门的专业和文科学生相对来说比较难找工作。”

  东莞市劳动局劳动就业服务管理中心劳力科副科长钟志滔证实了谢的观点。

  在25日的东莞市就业服务网上,职业需求排前十位的分别是:生产工人14378人、技术工人1723人、普通工人983人、皮革皮毛加工人员300人、内勤261人、行政办公人员230人、其他210人、农村能源开发利用人员200人、其他113人、电子元件器件制造人员100人。

  “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往往还不如一个熟练工人。老板很现实,招聘不是看你读了多少年书,而是来了能不能干活。”他认为,尽管东莞的就业市场有其特殊性,但大学生就业难从根子上来讲还是教育的问题。“大学生回炉去读技校,暴露的正是这个问题。”

  ■一些大学生求职被骗后也向救助站求助

  另一个导致大学生流落到救助站的原因就是上当受骗。就在21日下午,东莞步步高派出所民警捣毁了位于罗沙路一栋民宅内的非法传销窝点,抓获6名犯罪嫌疑人。被传销组织囚禁的9男5女一共14人全部都是本科以上学历,其中还包括一个留学白俄罗斯的硕士。这名硕士是在接到一家自称是东莞外企的面试通知后赶过来的,一进门手机就被搜走,交了3800元钱,被囚禁5天,体重降了20斤。

  专家观点

  大学生走进救助站折射出高等教育与社会需求脱节

  “单就大学生走进救助站这个事情,的确让人很意外,我想当初救助站成立的时候,大概也没有想到救助对象还会包括大学生。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些由于找不到工作或者被骗的大学生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能够想到去救助站,还是比较明智的做法,向政府部门求救,这不是最坏的选择。”北京航空航天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所长郑晓齐教授这样认为。

  他表示,大学生走进救助站虽然是一个比较极端的个案,但其实折射出的还是教育中的问题,比如,大学到底应该培养什么样的毕业生?大学生走上社会如何加强防范能力?

  郑晓齐教授认为,尽管东莞等地区对人才的需求有其特殊性,但从全国范围来看,应用型技能在就业市场的需求量还是最大的,而目前的高等教育在这一块存在不足:在具体的教学过程当中,首先是大学的专业设置对市场需求的反应也是滞后的,最短的周期也要3到4年;其次是负责教学的老师自己并没有太多的应用技能,怎么可能教给学生。第三就是一些学校原来还能安排学生到工厂实习,现在这一块也被切断了,工厂也不愿意接纳学生,而实践操作训练对于应用型技能来说是很重要的。

  至于那些由于被骗而流落到救助站的大学生,除了社会环境复杂、骗子防不胜防的客观原因外,大学生自我防范意识相对较差也是一个原因。

  “应该如何保护自己,学校也不可能教这些东西。大学生往往容易自视过高,觉得学了几年就能打天下,但真正有社会经验还是需要走出校园后一步步积累。现在就业压力大,一听说有工作机会就去了,结果到了之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如果再无亲友投靠,就只能向救助站求援了。”

  对话救助站 

  很难核实求助者究竟是不是大学生

  救助站到底接收了多少个大学生?怎么样鉴别他们是不是大学生?他们主要是出于什么原因来的救助站?对他们有没有什么特殊照顾?针对前期媒体的报道和记者的疑问,救助站副站长袁伟华一一做了回答。

  记者(以下简称记):从哪一年开始有大学生到救助站的?

  袁伟华(以下简称袁):具体哪一年我们没有统计,救助站2003年挂牌,我只能说每年都有,暑假期间多一点。

  记:有媒体说今年以来救助站里共接收了300多个大学生,近两个月来每个月平均接收了60多个大学生,有这么多吗?

  袁:我只能说暑期两个月比平时多,新闻标题说月收60人,是有歧义的,不准确。

  记:还有媒体说经过核实,从1月15日到8月22日,共有11名应届大学毕业生来到这里寻求帮助。这个数据是否准确呢?

  袁:我们这里没有这个资料。我不知道媒体是从哪里得到的。他们大多数人随身都没有带毕业证,怎么核实?

  记: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大学生呢?

  袁:说实话我们很难确定。登记表上只有文化程度一项,具体他是什么文化程度主要靠他们自己填写。况且他们也不大可能随时把毕业证带在身上。

  记:他们来自哪些院校、什么专业有详细记录吗?

  袁:这些都没有登记,包括一些联系方式都是他们自愿留的。出于面子和隐私考虑,很多人都没有留。至于他们毕业的院校、什么专业,毕竟我们这里不是人才市场,只有一些很基本的资料,比如姓名、性别、出生日期、住所地等。

  记:大学生一般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救助站的?

  袁:主要是找不到工作,或是被骗,找朋友没找到,这边又没有亲友、同学或老乡可以投靠。

  记:对前来求助的大学生有没有什么“特殊照顾”呢?

  袁:按照程序,来救助站的人,只要他在外边遇到困难,到接待厅填写申请表和登记表,想办法电话通知家人。如果在站里生病,就送他去医院;如果身上没有钱,无法买票回家,核实他的籍贯的确有这个人后就买票给他,在此期间给他提供食宿;办理出站手续后送他到车站。其实对于所有来救助站的人来说,都是因为在外边遇到了难处,不管是不是大学生,在这里接受的救助服务都是一样的。再说,大学生走出校园也都是社会人。

  记:一般他们在站里会逗留多长时间?

  袁:按照规定,受助者最多可以待10天,但一般逗留两天左右还是比较准确。大学生也比较爱面子,能少待就少待。

  记:跟普通的受助者相比,大学生有什么不一样吗?会不会更挑剔?

  袁:我个人接触的来这里的大学生很少,各人心态不一,什么样的要求都有,挑剔不挑剔就很难说了。我们提供基本的生活条件,能管饱。

  其实在与汪飞的对话中,记者怀疑他的有些话是否属实。因为如果真是离家出走去找朋友的话,按常理应该是先联系再过去的。汪飞说自己在老家开游戏厅,家境应该不差,真要是遇到经济困难,也完全可以向家里或亲友求援,不至于非要到救助站来。

  8月28日,记者从救助站工作人员处获悉,汪飞已经于26日自己离开了救助站,他入站时填写的地址不是真实的。“我们要给他买票,就需要与他填写的住所地派出所核实,但核实的结果是‘查无此人’,他就自己走了。”

  地址是假的,那学历呢?记者试图与他所说的江西那所工艺美术学院联系,由于正值暑期且距离他所称的毕业时间太长,无法得到证实,只是在网上搜索到有与他同名的人,但也没有与江西这所工艺美术学院有关的条目。

  记者手记

  走进救助站的经历不是耻辱

  在东莞,我碰巧见到了小学同学的弟弟。这个来自四川农村的男孩只有初中文化,替一家报纸做发行,每月收入1000多元,很累,但他很努力,也很珍惜这份工作。其实在东莞,像他这样的打工者比比皆是。当地劳动局的官员告诉我,本地的大学生毕业后最先考虑的是去当公务员,考不上就踏踏实实进厂做工人。去年的应届毕业生也还有约15%没有找到工作。

  在生活的压力面前,或跌落到人生低谷的时候,正视现实、放低姿态,应该是当下大学生找工作时的心理准备。而多增加点防范意识,不要上当受骗,也是需要补上的一课。

  走进救助站,对于大学生来说,只是遇到困难时一种应急的选择,不是什么耻辱。就在这篇稿子完成之际,14部门联合发文,从9月1日起,仍未就业的应届毕业生可到户籍所在地劳动保障部门办理失业登记,生活有困难的毕业生可到民政部门申请领取最低生活保障。大学生,其实真的已经光环不再。但愿走进救助站的这段经历,能让这些大学生向社会学到更多。

 

 

 

(编辑:董益强)